姬九

【真幸】虚妄之爱

*微博上一位朋友的点文,对不起没开起车来orz(土下座)

*依旧是社会人,职业相关bug多,请无视就好。

*忍迹&冢不二提及。


◇◇◇



喧嚣声逐渐消退下去。


三支酒杯碰到一起,明亮的碎光四散飞溅。迹部景吾头一次在应邀出席的拍卖会上遇到惊喜,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无奈。金黄的酒液晃了一下,他朝对面的两位稍稍抬起下颚:“你们可真会用新鲜方式打招呼,啊嗯?”


皮沙发上两个青年对视一眼,两张漂亮的脸同时漾起笑意。


不是首次参加画廊拍卖,碰上熟人却是意料之外。幸村将手中的高脚杯轻轻放下,西装衬出好身材:“人太多了,不采取点特殊手段的话,很难引起你注意的吧?”


“那这个算是见面礼?”迹部瞥一眼旁边放着的画作,那是刚刚由自己亲口高价拍下来的。然而比起内容,作品的主人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不二周助一手撑着脸,弯着一对笑眼点点头。



不二对画廊了解不深,陪好友来画廊也是打发时间。活动开始之前他们并排穿梭在各种纷乱的色彩间,像走过炫目的万花筒。幸村伫立在白墙边,情不自禁说起线条与颜色,相对空间,以及不同作品之间线性或非线性的关系。纤细的影子上下浮动,如同一只黑色的纸鹤停在雪上。


来企画专门画廊的大多非富即贵,两个人走在一起,倒也有长发细腰的千金投来暗里艳羡的目光。活动开始时不二挑了个偏僻位置,等轮到幸村的作品拍卖时才打起精神。展台上一方暗红的天鹅绒,拍卖官介绍完毕后宣布开始。零零星星的叫价喊了没多久,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不用叫了,这幅画本大爷买了。


全场一阵哗然。不二察觉到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于是捏着嗓子喊,我也想要这幅画,我出比刚才那位更高的价钱!


台上的幸村还没回过神,紧接着前排哗啦一声,有人站起身朝这个方向扫了一眼。


——即便声音认错,旁边桦地的大块头总不会错吧?


像是故意刺激大少爷,不二接连抬价,意料之中地被接连怼了回来。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幸村轻轻咳了一声,最后迹部气不过,报了个高得吓人的数字,一锤定音。


拍卖会甫一结束,迹部便大步流星直奔后排。正打算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时,一下子撞上了座位上朝自己微笑招手的不二周助。


迹部觉得自己的眉毛跳了一下。


“嘛,别这么生气。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嘛。”不二试图安抚,被哼了一声后打断。


“生气?哈,本大爷这点数目还是出得起的。”迹部翘起一条腿,露出一小截细细的脚踝,皮鞋闪闪发亮。“我会好好保存。给我感恩戴德吧,幸村。”


“所以小景还是介意的吧?这样的话抱歉……”


迹部的脸黑了大半:“在说什么呢?还有那是什么称呼?”


不二晃了晃手机,解释道:“你推特下面,忍足不都是这样叫的嘛。”


“…………”


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迹部还在想回去后怎么把那家伙丢出家门,结果没几句就被套出在跟忍足侑士同居的事实。迹部垂下头淡定抿酒,耳垂红得滴血。


说起来他们国中时都不曾在同一所学校,时隔多年竟也能纷纷卸去成年人的客套赤诚相对。话题不受控制地偏向手冢和真田,迹部谈起最近的一次见面,毫不客气地吐槽这俩人一点没变。机会难得的合影,结果洗出来两脸郑重,搞得自己夹在中间画风奇怪。


不二笑得歪倒在沙发上,从桌上摸过相机说,不如我们也来合照一张吧。



倘若现在拍卖会尚未结束,大抵是要引来不少目光的。三个关东的青年人挤到一起,温润的狂妄的沉静的,像一颗钻石的不同切割面,美得过分耀眼了。不二坐在最左边负责拍照,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拍完了吗?”

“唔……这张精市闭眼了,重来。”

“话说本大爷为什么要花时间在这里陪你们自拍……?!”


姿势和角度翻来覆去地调整了一圈,最后不二挑了几张最满意的拼了个四宫格,满足地笑起来。


迹部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懒懒支着头看对方兴致勃勃地更新动态,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两个,发照片都不艾特真田跟手冢?”


幸村眼皮都没抬一下:“你觉得艾特现在还在用老年机的人有用?”


这下轮到迹部笑出声,随即用手背掩住,剩下一对弧形的眼睫微微颤动。


像是想起什么,幸村停了一下飞快按动键盘的手,用几近叹息的音量补充一句。


“而且……真田最近似乎越来越忙了。这种事情,应该也不会在意的吧。”


他偏过头,巨大的夜幕在窗外倾泻而下,无数灿亮锋利的灯光被无限拉长。一轮白月亮悬在黑色的建筑群上,一切在恍惚间遥远起来……仿佛永远得不到完满的虚空。明净的玻璃上映出自己出神的脸,幸村这才意识到又在胡思乱想。


“没事吧?”迹部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要不要我叫人送你回去?习惯坐车还是飞机?”


“……不用,大概今晚酒喝得有点多了。我跟周助一起回去。”


他再一次看向窗户,模糊的镜像也跟着望过来。



当天晚上幸村睡得并不是太好。事实上不只是这一晚,近几天一直如此。一觉睡到天亮的情况鲜少再出现,漂游的梦丝在混沌的空间里缠住他,隐约有不真切的海浪声。


梦里为什么会出现海呢?幸村不得而知,在这种逐渐消弭的快乐里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形态,只能静默地卧在水边,任由浪潮打着节奏一口口咬湿自己的脊背与脚踝。转眼场景又发生变化,像一块巨大的幕布从眼前被撤走。他辗转于无数光怪陆离的世界。


一晚上这样折腾到醒总是很累的。光从窗帘后渗进来,骨头酥软得像是在酒水里泡过。幸村揉了揉眼睛,摸过手机看了一眼,随即披上紫罗兰色的睡衣外套跌跌撞撞下床。一脚踏进棉花里。


“早。”不二早已洗漱完毕,正拿着小水壶给阳台上的矢车菊浇水,“脸色真差。又做噩梦了?”


“没……不算是噩梦吧。”幸村坐到餐桌前的椅子上,细软的头发朝外打着卷儿,“一闭眼就总梦到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好想安稳睡个好觉啊——”


“是觉得昨天拍卖会的事过意不去吗?不如请我出去旅游……”


“天已经亮了吧?不要再做美梦了。”


良久,他站起身轻飘飘地往洗手间走去,抛下一句:“我本科读的艺术,当时完全没想太多。现在我觉得自己随时可能猝死。”


这是真的,尽管事业上迄今为止顺风顺水,但从近期不断下降的体重来看,日益繁忙的工作算不上什么好事。幸村一手撑住冰凉的瓷砖墙,对上镜子里那双琉璃般的眼睛。


这种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截稿期之前的这段时间最严重吧。他又开始后悔乱接工作。


房子是在大学毕业后跟不二合租的,那时两人都还是除了情怀跟热忱什么都没有的艺术青年。不二那个冰山男友他也是认得的,在国外打职网的当红选手,又是国中时的网球部部长。外面传来好友带着温柔笑意的通话声,幸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重新翻到消息页,盯着真田发来的短讯微微皱眉。


原本约好一起出门的休息日被新的任务排满了。


末尾是表达歉意的词句。


毕竟也是成年男性了,工作第一当然是最重要的吧……?幼稚的国中生才会去在意。他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按灭手机屏幕。良久,又重新退回去,发送了[今晚想要一起吃饭]的消息。


对方答应得简洁果断,幸村在心里苦笑,这恋爱也谈得太辛苦了,连约个饭都要请示。


两个人工作的地方隔得并不算远,然而谁都不曾主动找过去。忙是一方面,工作与私事两清也是早已习惯了的风格。偶尔有空,幸村会一个人在警视厅附近挑合乎口味的料理店,或者在画廊的窗边去俯视汹涌的人潮。这个时候他会想,以前在立海的网球部,真田也是像这样把感情死死压起来的么?


虽然那个时候还是单纯的伙伴关系……但如果能选择的话,还是最喜欢十五岁。那时他们还在神奈川,流动的空气里似乎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明亮的: 海面闪闪发光,男孩子们的眼睛也清澈,像是一朵朵欢快的浪花,争先恐后地奔向属于各自的远方。如今一晃十年,幸村站在东京的云丛下想,这真是座寂寞的城市。


可明明有不二陪着自己,真田也在……为什么会这样呢。



###



天际的边缘泛起一层浓郁的蟹壳青时,幸村已经在赴约的路上。


……不妙啊。


四月的雨说来就来,也怪自己没事先看天气预报。犹豫仅仅花去了几秒的时间,他再次加快脚步往警视厅走去。带着凉意的风将青年的卷发往后吹开,不多时细长的雨丝从天而降。


算了,淋就淋吧。


幸村叹一口气,没由来窜上一股莫名的烦躁。四周一片灰色调,被稀疏的雨丝晕染开,大大小小的伞花在身边起伏。他在人群中停下来,成为唯一的静景。


“幸村!”


听到名字被喊出,他抬起头,看到前方真田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快步跑过来,皮鞋踩开一路绽开的涟漪。


“怎么站在这里?出门伞也不带,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差点就要去……”真田的呼吸有点急,语速也快,在看到幸村沾着水珠的发卷时又放缓了下来,“……太松懈了。”


幸村蹭到伞下搓着手:“抱歉抱歉,所以……没有迟到对吧?”


“这个倒没有。我只是担心你淋雨感冒。”

“如果真感冒了怎么办?”

“…………”


真田沉下脸,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幸村被这幅样子逗笑,粉白的唇抿成薄薄的一线往上弯起,悄悄用小指去勾对方的手。


“好了,这个时候还是想想吃什么吧。大不了逮捕我。”


“幸村——”


他感受到手掌在下面被一团温热用力裹住,不禁加快了脚步,带着身旁的人推开了料理店的门。



入职后的真田弦一郎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稳重作风,除了必要的约会,其余时间都一心扑在案卷里。因为办案风格雷厉风行,又严于律己,很快地得到了上级的器重。


不管在哪里,都是十分出色的人啊。


被料理店内温暖的香气包裹住,真田放松了身体坐下来,脊背挺直,面容严肃地打开了话匣子。


“……所以实在是没有时间了。警部要求加大调查力度,工作也变得没日没夜……我会争取在追诉期之前把一切都结束。一定。”真田十指紧扣,细碎的额发在眉骨间投下浅浅的阴影,“在那之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不过我没法给每一次追捕任务做担保——”


“我知道。”幸村打断道,“你不用向我做解释的……也不用担心。我也快到截稿期,什么事情都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吧。”


“嗯。”


明明还是傍晚,外面却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浑浊的青灰色从行人的伞面上、樱花的树枝上滴落下来。真田皱起眉,不动声色地打量幸村不断阖上又睁开的眼眸,沉声道:“你没睡好。”


幸村没反驳:“你也一样吧。”


“……我还撑得住。”


微不可察的叹息。精致的小瓷锅被端上来,棕色的汤汁里浮起豆腐,肥牛和切花的香菇。白色的雾气缓慢地在眼前升起,然后消散。


幸村微微含住汤匙,[等xx结束之后就]这个句式很耳熟啊。等全国大赛结束后就放纵地玩个够,等国中毕业之后就鼓起勇气去告白,等进入大学后就认真规划人生……但,不知道是不是魔咒,哪一件事都没能往理想的方向走。


“但是,如果实在压力太大,稍微松懈一点也没关系。”真田毫不遮掩语气中的担忧,“我的意思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真不像你的风格啊。”

“可你太累了。”

“我从没这么说过。”


真田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感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从四岁到十五岁再到二十五岁,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着细微却紧实的默契。幸村的情绪向来被管理得滴水不漏,在他看来却是破绽百出。就像刚才在外面,在青灰色的天幕下,那只手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温度。于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紧紧握住。这与情爱无关,即便双方不曾有这种关系,他依然如此。


尽管如此,在知道幸村好几个夜晚都连续不断地被梦魇缠上时还是吃了一惊。


“先是忙拍卖会,紧接着就是要在死线之前交稿。然而比起这些,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我经历过太多的浅睡眠了……神经被紧绷到醒来,然后对着昏暗的天花板发呆。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可我实在不愿意再去想工作的事。”幸村喝下最后一口汤,平静地微笑,“有时候会想以前打球的时候真好啊,累到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闭眼就是天黑。”



一顿饭吃完,外面的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步行去停车场还有一小段距离,两个人一同站在门口,真田撑开了伞。幸村身形纤长,站在旁边像一只缄默的细雀。正企图一同握住伞柄,却被强力地夺回去。于是那张素净的脸又漾起温柔的表情来。


真田承认自己的爱人是漂亮的。世间的好看有很多种,幸村带来的感觉最为特殊。他总想去握住那一线清冽的锋芒。


细软的雨丝已经变成了雨点,伞面被砸得劈啪作响。真田一路眉头紧锁,神情和国中时全国大赛前如出一辙。


“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了很久,决定今晚把你接到我那里暂住。”


“……诶。怎么突然……?”


“既然我们两个人都睡不好,不如干脆住到一起试试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效果。”


这都从哪儿学的啊。幸村哭笑不得,呆呆地停住脚步,像一颗被洗得晶亮的紫葡萄。真田以为他不愿意,便唔了一声补充道:“只是想这样试试而已。没有效果的话就算了。”


虽然充满槽点但居然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都市的街头两个年轻人并肩走在雨幕里,擦肩而过的人群变成一条条溯游而上的鱼,细小的冷冷的欢欣与哀叹都摇曳在这方巨大的玻璃缸中。幸村仰起脸,瞳孔映出建筑群幢幢绰绰的轮廓。他想,如果能一直被握住就好了,如果能相濡以沫就好了。


或许是所选行业的原因,人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总觉得一切都恍惚不定,画笔在手中也没有一点实感。不二开玩笑说这是画稿压身赶不出来的征兆,在世界还没有全面崩塌时还是好好活下去比较重要,毕竟今年夏天还要组团去大阪让藏琳请客。


他轻轻笑了一声,虚幻也好,真实也罢。就算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也算是一种消亡的快乐。



走到目的地时幸村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边给室友不二周助发短讯一边放下车窗,结果没到一半又被真田关上。


“你干嘛?”

“车开起来风大,吹一路的话到家就得感冒,今晚也不用睡了。”

“……我至少也参加过世界赛,体质还没那么差吧?”


真田说不出话,低头反思一秒为什么明明每次都是自己在理却说不过对方。要是赤也的话早就一拳轰过去了。


奈何面对的是幸村精市。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真田依旧没有放弃:“可是……”


“好好开车吧。”他哼了一声,又把车窗放下一条缝。比第一次小了许多。


“……感冒的话,立刻逮捕。”


“你话太多了。”



事实证明两个睡眠质量不怎么样的人抱在一起睡就能解决问题这种事,果然还是太理想化了。


不仅如此。翌日的幸村扭了两下酸痛的脖子,对着同样面色深沉的真田开口:“其实如果你不坚持整晚抱我的话,或许会好一点。”


真田在心里小小地郁闷了一下,接着轻咳一声,对着镜子将衬衣的贝母扣推入扣眼:“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那什么。”


“而且抱得也太紧了——你是在梦里打球,把我当成球拍吧?”


幸村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种直男的爱,走过去帮忙打领带:“算了,或许等这段最紧张的日子过去就会好起来……到时候我们再那什么。”


“嗯?”后半句的声音实在太小,真田皱眉表示没听清,“再什么?”


幸村一个用力将手里的结推上去,笑道:“再不出门的话该迟到了。”


确实该出门了。真田再次狐疑地打量他一眼,正欲转身时却被猛地拽过领带,上半身也不受控制地低下去。亲吻来得太过突然,四周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瞬恍惚的宁静。真田睁大眼睛,回过神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犯罪者却歪着头,唇瓣干燥绵软,像脱水的花瓣。


真是……真是太松懈了……!


幸村早一步从衣架上抬手取下外套披在肩上,神色一派坦荡:“好了,我们走吧。”



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如此一来更能全心扑在工作上。未尝不是好事。崭新的一天不二打来问候电话,当得知[治疗]完全没有效果时没忍住笑出声。


“笑得太夸张了吧,”幸村靠在楼下的一处墙壁接电话,“我现在整个人还在腰酸背痛。”


“………很激烈嘛。”


像是不愿意继续听这种话题,电话被一下挂断了。幸村怔住,对方那声拖长的尾音意味深长,他这才反应过来完全被误会了。


还果断地不给解释机会。


青年无奈地拖起脚步上楼,推开工作室的门后强行打起精神。


幸村坐下来,默然地扫了一眼作品的进度,心知这次可能得给自己延长一下工作时间了。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艺术跟打球在本质上其实是差不多的。谁不想全心投入地去热爱画画呢,可人总要恰饭的嘛。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四岁的小男孩笑着用缤纷的颜料在纸上画出一朵花的残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幸运女神眷顾了他二十多年,相较于大部分同龄人来说,幸村的人生算得上顺风顺水。当年一起奔跑在网球场上的好友们如今各奔东西,当许多人还在不同的领域打拼时,他却早早地靠着天时地利人和在美术的圈子崭露头角。也有一段时间因为独特的风格和惊人的年轻吸引过诸多目光,甚至有多事的媒体意欲采访,无一不被委婉拒绝。


当之无愧的[神之子]啊。


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幸村清楚,自己其实从来都不是一飞冲天的火鸟。


十五岁的时候最喜欢追逐梦想的人,如今推开光芒闪耀的世界大门,汹涌的迷茫也随之而来。好在他现在还很年轻。这种年轻是被光与热包裹的花朵,即使身体已经筋疲力尽了,也能够凭借底里一份涌动的情怀去拼尽全力地伸展,声嘶力竭地拥抱一切灿烈与绚烂。


他捏紧手中的笔,指尖微微泛白。



距离截稿期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生活的节奏也有点乱到起飞。如果能一心一意地忙一件事倒也应付得了,偏偏总有乱七八糟的记者盯过来,胡乱揣测自己的身份与八卦。是上次在拍卖会上跟迹部相谈甚欢引起的注意吗……?


第一时间给迹部打过电话,结果电话那边的人比想象中还暴躁,语速快得吓人,一边用骂着垃圾媒体一边叫桦地帮忙处理。


事后幸村才知道那天迹部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通话结束后便急急忙忙开会去了。若非拨打的是私人号码,一般人根本联系不上。


不仅是迹部,身边的好友似乎都忙得昏天黑地。不二正为客户协商焦头烂额,藏琳还在实验室全神贯注。赤也在国外的球场上拼死拿下一场场比赛的胜利,真田更是没日没夜地扎进案卷里。


他望着窗外被光晕笼罩的城市,变幻的光影掠过拔地而起的玻璃大厦,意识到在挣扎的从来都不止自己一个人。



再努力一点。


就快了……就快了。



###



最近几天一直阴沉沉的。


倒也不是讨厌这样的天气……又一天的工作结束,幸村趴伏在桌面上,轻轻阖上眼睛。


在极短的时间内,身体像变得透明一样,在虚空的梦境中漂浮着。要睡着了吗?睡着了也好……但是,还没有给周助打声招呼,这样任性地在工作的地方睡过去真的可以吗……


已经不受控制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细细的两道眉蹙到一起,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周围的温度逐渐褪去,漂游的梦丝海藻般缠到一起,甚至听到有人在低低地呼唤自己。


“幸村……”

“幸村……!”


眼睛一下子睁开,幸村从桌上爬起来,才发觉黑夜早已降临。真田弦一郎正站在自己旁边,像抓住班上学生课上睡觉的班主任。


“我不来的话就打算一直睡在这儿?”真田习惯性地训起人来,半边脸颊上落着窗外彩色碎片一样的灯光。


幸村懒懒地伸了伸腰,一手支起头:“大概吧。你怎么会找到这里?不会是来接我的吧……头一次呀。”


对方黑着脸掏出手机,将社交圈内满屏[再这样下去要疯掉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猝死吧]、[没有灵感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等等诸如此类的动态推到他面前,坦诚直言:“我害怕你猝死。”


…………深夜宣泄个人负能量的时候忘记把真田屏蔽掉了。


但那只是表达工作好累的说法而已啊并不是真的会猝死……怎么会有人把这种明显在抱怨的话当真啊。幸村无力一瘫,却被真田拉着站起来:“在椅子上睡觉对身体不好。”


“可我现在还不太想回家……”幸村歪着头认真思考了几秒,揉了揉被压得有些发热的脸开口道:“带我出去透透气吧。”


真田简短有力地答应,握住他的手往外走去。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更愿意痛痛快快地打一场网球。幸村将手指插入柔软的发丝间,打网球真快乐啊,拼命地在属于自己的场地上跑,所有不快都会随着汗水蒸发掉……可惜现在谁都没带球拍,也来不及换合适的衣服。


车子在夜晚里行驶着,像一叶小舟拨开黑色的潮水,最后在桥头靠岸。幸村没想到会被带到大桥上,看起来似乎是不错的地方……下车后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携带着若有若无的水滴。


“还下着雨?”他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怀疑刚才冰凉触感的真实性。


真田点点头:“这几天一直都在下。不过现在的话不用担心,这种程度的小水滴可以忽略不计了。”


“真意外啊,还以为你会把我带到你家庭院里散步……”


“那也太远了。综合考虑,这里最合适。”真田侧脸的线条浸在夜色里,扬起下颚往远方望去,“我刚刚入职的时候,经常来这个地方。”


“的确是非常漂亮的景色……真田的话,会在这里想什么呢?工作不顺心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幸村一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所及的是五光十色的灯光,浩浩荡荡地融进水色里。远处湿漉漉的广告牌半明半昧地映出各种艳丽的色彩,像一幅奇诡的艺术画。


他又放轻声音追问:“会想我吗?”


真田低低地嗯了一声,接着将他冰凉的手指握在掌心。



夜间的风从两个青年身旁游窜而过,薄外套的衣摆上下翻飞。本应该是幸福的场景,幸村垂下眼,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喉头一动,却是哀喜难辨:“我大学毕业后来到这座城市工作,当时还没与不二合租房子……工作难找,三餐都成问题。会经常在便利店买廉价的盒饭与现磨咖啡,然后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


“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回头。但还是会偷偷做一些无谓的假设,倘若当初坚持打网球会怎样呢,没有选择艺术的话现在又会是什么情景呢。


“再后来终于跟你走到一起……啊,你应该不会知道的,尽管在你看来可能只是一句话的事,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改变许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很神奇不是吗,从小就是这样,无论我往哪个方向走,在最脆弱最崩溃的时候永远都是你在这里——国三那年是这样,现在又是如此。弦一郎,为什么啊……?”


真田注意到称呼的变化,始终没能吐出半个字。这或许是幸村说话最多的一个晚上了。


他能感受到那只手在轻微颤抖,在昏昏的月光下,幸村的眼下有一滴雨水的痕迹。


这是艺术家特有的孤独吗?真田稍稍松开那只手,坚定而强硬地十指相扣。和幸村不一样,自己的人生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从始至终目标明确。艺术家的思想确实难以捉摸,真田也清楚或许自己永远不会懂。


但他是懂幸村的。这个多情又自制的男人毫无保留地倾诉痛苦,笑容浸透泪水。


少年时代的一身傲骨被敛起,在跌跌撞撞,意欲难平之时自己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幸村。但和十几岁时以对方为超越的目标有所不同,他们都太清楚彼此的软弱之处了。真田看着这个人似哭似笑的脸,走上前去拥抱了他,像全力拥住一段涌向自己的水流,灵魂极力交叠。


四周静谧得只有心脏鼓动的声响,幸村喘着气,死死地攥着对方的衣服,无声发泄。


由浅入深的亲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个人都记不清楚,留在大脑中的印象只有绞在一起的身影与湿漉漉亮晶晶的唇瓣。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幸村拉着真田走下桥,就近寻了一处无人的阴影,更加放肆地吻弄起来。不一会儿局势逆转,他死死闭着眼,任由暴风雨一般细密的吻落在自己的脖颈与颈窝。


浓稠的黑暗里他听到真田沉重的呼吸声。


“在这里吗?”幸村一把抓住游走在臀侧的手,声音有些发颤,“我的话无所谓……”


对方沉默不语,本就不擅长在这个时候说俏皮话,正面对决才是正统之道。真田发出一声沉闷的鼻音,几声清脆的金属扣响,大手已然探进圌长裤里。


温热的肌肤被碰触到的一瞬间,幸村还是没忍住低叫出声。


“还没开始呢。”真田抬眼瞥他。


“……我知道!”


一线冰凉的液体落到鼻尖,两人同时怔住。头顶的云朵堆砌成山,雨丝淅淅沥沥地飘荡起来。


空气凝固。真田收回僵住的手:“这次先……下雨的话……先回家比较好。”


发丝与睫毛都泛着晶亮的水色,幸村被这番词不成句的话语气笑,一边重新扣好腰带一边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快点啊,再不回去的话我们两个都要淋透了。出门连个天气预报都不看,太松懈了!”


雨确有加大之势,他们一前一后开始在夜里狂奔,领带飞扬,皮鞋踏起一路水花。


幸村突然大声地,畅快地笑了出来。他往前伸出手,马上有另一只手紧紧拉住。



——就在这条路上,就在这里,和眼前的这个人进行无尽飞驰的轮回,然后十指紧扣着坠入甜美的死亡吧。


——再也,再也不要醒来。



###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三天后街角的饮品店内,刚刚下班的真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一条推特照片。幸村坐在对面,近期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整个人快活得要到云端里去了。


“拍卖会上碰见了迹部,就合拍了一张。怎么样?”


不二周助坐在最左边负责拍照,笑眼弯成两道新月。中间是幸村,亲密地将脸凑过来,美得真假难辨。再往右是五指半遮脸的迹部,另一只手搭在幸村肩上,泪痣与笑容都明艳夺目。


真田盯着屏幕上的图片,下面点赞无数,他却只盯住中间的独一无二。


良久,他将手机递过去,认真回答道:“真好看。”


柔和的光晕笼在幸村身上,笑靥比四月温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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