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九

【真幸】椿

*原作背景十年后,私货满天飞。

*崩坏有,冢不二&柳切提及。老年恋爱。


◇◇◇



屋檐下的白瓷风铃发出叮的一声响,连带那枚印有淡粉色樱花的长纸片也翻动起来。十六岁的真田左助跑下台阶,接着在庭院的门口看到了朝他招手的幸村。


三月的晨风还带着淡薄的凉意。幸村精市将一缕头发卷到耳后,听着男孩子礼貌地打了招呼后扭头朝室内喊:“大叔——”


“说了多少遍了对长辈要用敬称——!”


细木纸格扇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真田弦一郎周身散发黑气,在追着侄子满院跑之前对上了来客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睛。


“幸村……”


狠狠剜了旁边的男孩一眼,真田轻轻咳嗽了一下走上前:“怎么现在就过来了。离约好的时间还很早。”


左助喔地拖长声音:“是约会吗?”

“闭嘴。”


幸村默不作声去打量这个笑嘻嘻的少年,他是见过左助的——真田兄长的孩子,印象里还刚上国小,转眼间就成了春日里疯狂成长起来的小松。他注意到庭院里修剪过的枝与叶,以及树下一潭浮动的花影。


那些花他也是认得的……


火红的,像要深深地滴落下去。


“这次是柳发来的邀请,我觉得还是早一点出发比较好……毕竟我们三个也很长时间没见了。抱歉没跟你早点商量。”


真田点点头,藏青色的斜襟领被照得发暖:“也好。先进来稍等一下吧,我去换衣服。”



不是第一次来真田家,甚至对方的家人都已经相处得熟了。幸村一眼看到铺在桌案上的宣纸,澄明的日光里一束轻飘的粉尘。搁置的毛笔尖开着花,想必是在听到无礼的称呼后被带着怒火地戳进了墨池。他想起四岁时这里的情形,那是自己第一次被邀请来做客,坐在温暖的席子上和真田分食瓷碟子里的点心,墙壁上映出两个小小的,织在一起的影子。


再后来他有过许多段值得用一生去珍藏的友情,比如柳,比如不二。大学毕业后好友们各奔东西,他在东京与不二周助合租了房子,回神奈川的次数也不再频繁。偶尔白石从大阪来,三个青年便凑到一块儿玩上整整一天,最后一块儿瘫在沙发上,看着藏在春夜里的星星谈天说地。


谈及立海,白石先开口说,好奇问一句,你们平日的训练量到底谁定的,真的不会累死人吗。下一秒幸村微笑着回答正是在下,然后一脚把人踹下沙发。


白石装出心碎的模样,絮絮叨叨说起他们那一届的四天宝寺。他听得有些恍惚,陷在沙发里用一只手背撑住脸颊想,昔日的三巨头有多久没见面了呢?入职后每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柳要留在实验室,警视厅工作的真田更不必多说。也是的,成年之后聚少离多,只有少年时代的回忆永远鲜活。


重逢的机会来得很快。三月份,柳难得更新一条动态,是给切原的祝福语。点赞后不久就收到柳发来的小窗消息,问有没有时间叫上弦一郎聚一下。


幸村立即察觉情况不对,冥冥之中第六感告诉自己,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公布了。时间地点人物都合适,这个时候他跟真田正式恋爱不久,两个人都在神奈川的家里。一时间春风悄然躁动起来。



不一会儿真田换好了衣服,问左助把帽子藏到哪里去了。幸村歪着头打量一番道:“不用戴帽子了吧,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是吗……”真田皱起眉,看着他被映得白净的侧脸唔了一声,“那就不戴。”


两个人一起出门,步行一段路去乘电车。路旁的树已经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芽,凉风吹散他们的头发。幸村舒服地仰起头,再侧过头时正撞上真田看过来又猛然错开的目光。他心底发笑,大胆地拉起对方的手,踩着路面的细长斑驳的树影往前走。


“幸村……!”真田后悔出门不戴帽子的决定,企图往下拉帽檐遮脸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却看到眼前的人满不在乎地转了个圈:“放心,周围没人。——在害怕什么呢?”


“不……没有。”

“不愿意和我这样……”

“不是的!”


幸村走近几步逼视过去,看到那对耳垂明显地泛红之后才满意地放过:“走吧,在车上想想要带点什么。”


这一幕发生在国中或许还能接受,但如今他们可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啊。尽管有些哭笑不得,但幸村还是默然接受。他是了解真田的。


明澈如琉璃的天幕掠过一只扑棱着羽翅的鸟儿,满目的水蓝色将节奏洗慢,于是他有许多时间来思考藏在心底的小事。有些是矢车菊的花瓣,有些是仙人掌的小刺……无关紧要的,终有一日要面对的,系数簌簌落了下来。


电车里充满着即将毕业的学生和社会人疲惫的气息,幸村坐在真田旁边,拿出手机简单给柳发了一条消息后开始刷好友动态。不二枕在手冢肩头的自拍,白石的盆栽开了初春第一朵花,迹部在自己的评论区恶狠狠地警告忍足“再回复小景两个字就禁言”。摇摇晃晃的空间里他看着眼前游移的光影,总有种自己还是十五岁的错觉。


那已经是太遥远的事情了……但,确定了[喜欢]这种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没能得到太多的思考时间,真田轻轻推了自己一下:“再过一会儿就要到站了。大清早的就犯困也太松……”


“才没睡着,”幸村即时小声辩驳,“只是稍微走神一会儿而已。偶尔给我点松懈的特权吧。”


真田一时语塞,意识到从小到大这种特权从来都是用在这个人身上,也不差这一次了。随即默认一般不再说话,只是轻微调整了下姿势,让对方靠在自己肩头上。


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没等开口提醒,幸村率先站起身下车,一时间海风扑面。深深吸一口气之后他回过头:“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先逛逛……?”


“可以。”真田若有所思,“柳的话,最近似乎在跟着三津谷前辈学做饭团……我们要不要自己带饭过去。”


“…………”


莫名一阵反胃感,幸村定了定神:“我相信柳不会这样对我们的。”


“万一呢?”


“那让他一个人吃着那种东西做个美梦吧。”



在家翻着俳句集的柳莲二忽然打了个喷嚏。



###


相会时已近晌午。柳接过礼品,身后的茶釜煎着水,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猜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幸村弯腰换着鞋子,鸢紫色的头发软软在耳前垂下来。


柳也不否认:“你的直觉还是那么敏锐。”


“是什么事情呢?”

“不妨猜猜看。”

“赤也?”


刚进屋的真田嗯了一声:“那小子又闯祸了?他不是在国外打职网么……跟那个谁来着——”


“远野笃京。”幸村接上,语调平静。


“前些日子回来过一次,我们见了面。”柳坐下来,往前倾了倾身子拨散那些摇曳的雾气,极淡的笑意也模糊起来。幸村捕捉到这一点,笑道:“你心情不错。说说看吧。”


真田坐在两位好友对面,沏茶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果不其然,下一秒柳的声音响起:“这次赤也走之前,我对他说了月色真美。”


短暂的沉默。这种含蓄的告白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难懂,真田觉得自己表情裂了一下,半晌才艰难挤出声音:“等……等一下。谁,赤也吗?还是你们学校重名的女孩?”


幸村笑意更深:“怎么听都是我们网球部的那位王牌吧。真田难道不知道他们交往过?”


柳一脸风轻云淡,真田觉得世界要崩裂了。


真是对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敏感啊。像是故意的刺激,柳抿一口茶:“弦一郎不知道我和赤也国中时就在一起过的几率是80%。”


“不知道手冢跟不二是一对的几率是75%。”幸村模仿数据达人的语气瞎诌了一个百分比。


真田一手撑着额头,辩解道:“不……停一停,这个我知道。我只是惊讶赤也……”


后半句锁死在了喉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怎么想两个人的性格都差太远了吧。


很难想象他们三个人会围绕这种八卦话题讨论起来。当听到柳跟切原分手过一次又复合时,起初震惊的心情已经被愤怒替代了。真田克制住想拍桌子的冲动:“太松懈了!居然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放弃,你当初应该把他拎到我面前。”


……怎么有种在跟家长对话的错觉。柳暗自苦笑,确实是出乎意料的数据。


或者说,赤也本身就是最大的意料之外。那孩子无论在什么年龄,什么处境,永远都能以一个鲜明张扬的姿态印刻在记忆里。


幸村只是觉得有趣,一开始只是觉得在一群前辈之中赤也更依赖柳,没想到这份感情更进一步地抽枝发芽。他望向对面的真田:“既然这两个人的事情都明说了,那我们也没必要再隐瞒了吧?”


真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躲闪那道飘过来的眼神,接着才低低地嗯了声,点点头同意。


“嗯?”柳侧头,细碎的额发轻轻晃动,“精市跟弦一郎……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么。”


“为什么?”真田平复了一下语气,感觉今天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惊讶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是前不久才……”


这次轮到柳难得露出惊奇的神情:“真令人难以置信。”


幸村垂眸捏弄着手中的瓷杯,绿色的茶水映出微微蹙起的眉。


他的中学时代由网球,花朵和五颜六色的颜料组成,也的确对着一起长大的真田心动过。但那时他们谁都没再往前迈出一步,不上不下地僵持着。好在终于,在人生的黄金时代,冰封的河面被打破,春天轰然而至。


可为什么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虽说口头上是在交往中,似乎和以前的相处也没什么区别?



眼看快要到吃午饭的时间,幸村站起身说要去超市买点食材回来,反正三个人都不想再去其他地方,不如在这里简单做点饭好了。


——其实是不想让柳先开口说做反人类饭团。


明澈的和室内剩下两个人。待幸村出门后,柳缓缓开口:“弦一郎。”


“嗯?”

“我听说你去年冬天还在被家里人催婚。”

“……这也是你的数据吗。”


“必要的资料而已。”柳垂着细长的眼睛,“我是说,你跟精市……你已经下了一生的决心吗?”


真田一怔,继而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友人无波无澜的脸。从柳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实在难得,他们以前是鲜少谈起这些情爱之事的……是因为赤也的缘故吗?还是因为到了必须面对这种话题的年龄了呢?


一生这种字眼太短促也太沉重了。眼前浮现出幸村温和的脸,从小到大总是这样,网球也好,竞赛也好,连告白这种事也是他领先自己一步。那些干涸了许多年又重新涌动起来的情潮缓慢而沉重地撞击着心脏,真田意识到,他们确实该认真地谈一谈爱情这件事了。


“你跟赤也又是怎么回事,”真田目光如炬,“我觉得你的话,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是认真的?”


“我决意如此。”


“那我也一样。”


“气势不错。”仿佛在称赞一场精彩的球赛,柳一脸“不愧是你”,继续问道,“但从刚才你躲闪的眼神来看,弦一郎还没做好真正意义上的准备的几率是72%。”


“我没躲闪。”


“说谎的时候记得不要总想拉帽子。你今天没戴。”


真田认命,鼓了口气凑到对方面前:“那……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做?告诉我吧,这是我真田弦一郎一生唯一的请求。”


“…………”


柳作势低下头去喝茶,才发现瓷杯内早已空空如也,只有杯壁上还留有余温 。于是只好叹一口气,硬着头皮指点迷津:“你最擅长的不就是正面对决吗。以前在沙滩搭讪大赛,不是还蛮有信心的么。”


“……那不一样!”真田黑了脸,“正经一点。”


头一次被人说不正经,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弦一郎,我能测出变化前后的球速,对手击球的方向与落点,甚至对方会在什么时候上网截击……但对于数据来说,唯独感情无法分析啊。”


这种例子太多了。在当年与亚玖斗的对决中,蓝色与黑色的数据碎片潮水般铺天盖地地袭来,像要淹没自己的口鼻心房。然而就是在那样的绝境中,某个天真爽朗的声音在幽闭的世界里响起。他看到海藻头少年氤氲在水汽里,歪着头朝这边眨眼睛。


——从柳前辈那里,我得到了无限的可能性。


数据的突破口传来眩目的光晕。柳回过神,看到好友依旧没打算放弃,只好放下手中的茶杯,发出咔哒的响声。


真田看着他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某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冒出来:“等下……你要做什么?”


“前段时间从贞治那里得到了饮料的新配方。据说以前冰帝的宍户在感情遇到困扰时,喝了这个才清醒过来的。你也可以一试。”


“你离青学的乾远一点啊kiyaaaa——!!”



自那日之后真田开始沉重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左助走过来,看着躺在向阳藤椅上一动不动了半个小时的人,学着大人的语调哀叹道:“你也终于提前变成老爷爷了吗,弦一郎。”


“作业都做完了?”


真田懒得发脾气,草草赶走自家侄子后望着窗外一片琉璃蓝出神。又莫名想起手冢国光。


昔日网球圈子里颇为出名的人物,如今转战世界的舞台,在近期的比赛上大放异彩。追逐手冢的人太多了……隔着荧屏的,一掷千金的,仿佛儿时的好友正逐渐变得可望不可即。但实际上去年自己还跟迹部一起看了他的比赛。


前几局打得还算顺利,屏幕上的手冢面色凝重,镜片后的眼睛宛若冰雪。观战的迹部十指交叉,一边听着解说一边深深皱起眉说,手冢脚扭了。果不其然随后被接连逆袭,观众席一片惊呼。


唯独这个时候自己跟迹部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他没忍住喊了一句“给我赢”,被迹部喝断,吵什么,本大爷早就看透了结局。手冢输不了。


真田望着对方紧紧抿起的薄唇不再说话,再一次将目光投降万众瞩目的手冢。他知道还有很多人在关注着……无数热血澎湃的祈愿聚集到一个人身上,信赖与牵绊不断推着所有人往前走。紧接着赛况突变,手冢接连挽救三个赛点,打出一个漂亮的变线得分。解说员情绪高涨,他看到迹部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松了下来。最后对手疲累失误致使反拍出界,比赛终于结束。


后来的采访他们也看了。有好事的记者问及私人感情,手冢意料之外地沉吟片刻,之后才设法移开话题。迹部没忍住笑出来,说能让这个人露出这种表情的,大概也只有不二周助了。


真田本身对好友之间的八卦没什么兴趣,现在却深刻敬佩起手冢做什么事都全力以赴。沉思一会儿后他拿出手机,找到对方的个人页面,里面几条动态都是从不二那里转载的合照。


不论如何,牵手也好拥抱也好,一定要主动出击,正面对决,不能再这样被动了。像是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定,真田切换到短信编辑页,问了幸村的位置后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出门。



找过去时对方正在公园里对着画板写生,面前是曼延开的明媚春景。看到自己走过来,幸村抬起头打招呼:“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真田一下子噎住:“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接着画吧。”


怎么跟设想的展开不大一样……


坐在树下的幸村倒没想那么多,往调色盘上挤了一粒青绿色之后道:“比起东京,我还是更喜欢神奈川些。唯一的遗憾是要跟周助出门玩的话,见面要花些时间。”


绿色被抹开后调淡,幸村用它画出一片细长的叶子,听到身旁的人问:“你跟不二……关系很好?”


“唔……”他稍微扬起下颚,若有所思,“这个要怎么说呢,我看见湘南的海面闪闪发光,成群的海鸟飞过去时,第一时间就想拍照片分享过去。周助应该是很喜欢拍这些漂亮景色的。”


溪水在不远处静谧地淌过,幸村继续挥动着手中的笔,思绪飞回刚开始合租的时候。两个刚刚走出校园的年轻人还没甩脱爱玩的习性,有空便凑一块儿到处跑。他们去京都的寺庙,红成石榴一样的枫叶蜷伏在地上,两人举着相机自拍,然后互相在彼此的博客下点赞。


“这样吗……”真田露出一点惋惜的神色,“其实如果我们可以挑一个更好的时间出去走走。”


察觉某些地方不太对,幸村挑眉,轻快地开起玩笑:“不是吧,周助的醋你也吃?”


“不是的,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真坦白啊。”


恋人之间不就是应该做些特殊的事吗,比如约会什么的……


真田自小被长辈们说过于老成,却也没人说这样不好。年幼的精力被放在了学业与网球上,沿着正确的轨迹一路走到了现在。但如果以前更敏锐一些,更勇敢一些的话……他们本可以更早地牵住彼此的手。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站在松软的草地上,真田垂眸去看正在进行中的那副画。从很小的时候幸村精市就展现出了对绘画的热爱,那些颜料总能在他手中被赋予奇妙的力量。他画银杏叶,市町与村庄,或者某处茂盛的草木,深浅不一的绿在画纸上强韧地伸展着,像是要刺出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时真田感到讶异,心想平日里这样温和的人,怎么会选择这种轰轰烈烈的画法呢。那些蓬勃的生命从单薄的纸张间跳跃出来,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幸村,无法去想象此时对方的神情。


幸村比任何人都要热爱生命的。



不一会儿,幸村回过头问画得怎么样。真田点点头,说真好看。


“你今天怎么戴帽子了?”他笑着要去拉那只黑色的帽檐,被躲闪过去。


“我觉得还是戴着比较好……不容易感冒。”真田没头没脑地回答,其实只是不太习惯。


“既然你都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对吧?”


“又让我当模特?!”


幸村哈哈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新月:“开玩笑的,你不要紧张。”


真田却有些认真,眉峰微微蹙着问:“说起来,我们这算不算是约会……?”


“哎?”



画笔骤然停了一下,树叶与云的影子缓缓淌过青年的脸,眼前飞过两只灰白的雀鸟。幸村望着他,像是望着十五岁的自己。在他们灿烂的国中时代,两个人一同坐在校园的樱花树下共同分享便当。立海校徽上的日光融化成蜜糖,金属扣熠熠闪亮。那时自己总喜欢偷偷从真田的饭盒里夹走喜欢的鱼卷,次次都被发现,次次都被原谅。薄如蝉翼的春光里神之子快活地笑着,最后躺倒在身旁人的大腿上,漂亮的紫色眼睛里映出真田泛红的脸。


时隔十年他依旧最喜欢这一幕。


幸村轻轻搭上身旁的手背,说:“当然算。”


“那个,如果晚上方便的话,去我家吃晚饭吧。”真田神情肃穆,仿佛在跟部长研究出赛表。


他被这表情逗得不行,强忍笑意回答:“可以。但要是我没记错,除了左助,你家人似乎并不在?”


“是的。”

“那我不洗碗。”

“好。”


真田迅速转过身去用手背测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温度,接着握起拳头鼓足一口气,一把拍上对方的肩膀:“还有一件事……”


“我也还有一件事。”幸村感觉笑容逐渐带上杀意,指着身前的一滴绽开的绿说道,“你今晚除了洗碗,恐怕还得洗衣服。”



###


真正的男人从不会在洗碗洗衣服面前退缩。


十六岁的真田左助看着某位长辈一脸严肃地干完一大串家务活后往剑道室走去,心底默默感叹。家里没什么人,只有吃完晚饭的幸村披了一件淡紫色的外套靠着抱枕玩手机。


“那个……”


幸村抬起头,看着男孩趿着拖鞋走过来坐到自己身边。


“您不去剑道室吗?”


“诶?”他放下手机,“我并不会剑道哦。”


左助穿一身米色的圆领针织衫,短发留到脸颊边,被修得整整齐齐。下巴尖尖的,第一眼看过去有点像柳小时候的模样。幸村听到他开口:“我以为您会跟着一起去看弦一郎练习的呢。”


甫一开口便察觉用了不合适的称呼,左助捂了捂嘴巴,有些尴尬地别过视线。


“这样吗……我觉得他可能不希望被打扰?”幸村暗搓搓想,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孩子和真田倒有几分相似。


“别人的话也许是这样,但幸村哥哥的话一定不会!”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回答,左助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接着道:“额……因为我觉得你们关系特别好……总觉得如果你去看的话,他会开心的。”


幸村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往墙上的钟表瞥过去。还很早,月亮却已经升起来了。


是做了什么让人感觉奇怪的事情吗……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对情爱总是敏感的。他伸了伸腰,答应着会去看之后,左助才点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廊道上是静谧的,比室内稍微冷一些。事实上他并不是十分清楚剑道室在哪里,只凭感觉漫无目的地沿着木地板往前走。幸村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了,但对这条长长的廊道还颇有印象,似乎很久之前——或许跟左助差不多大?来做客时适逢落雨,于是他就在这里长久地伫立着,看屋檐前静悄悄坠下一根根针头大小的雨。


院子里的景致也发生了些许变化……最显眼的应该是那片花树了吧。


幸村自认为走路声音不大,却在路过某一间屋子时引起了注意。刚走下一层台阶,身后一阵哗啦声,真田叫住他:“幸村。”


“……被发现了啊。”

“散步吗?”

“一起?”


院子里一起散步也太老年人了吧……大概会被周助这样吐槽。幸村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即抬手掩住嘴巴。


“在想开心的事?”


“确实是开心的事……”幸村迈开脚步,“对了,白天在公园,你想跟我说的是什么?”


“啊。”真田手中还握着细长的日本刀,剑道服被映得雪白,“只是想跟你说……椿花开了。”



他伸手去触碰那片热烈的红,娇嫩的花瓣亲吻指尖。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阴影与月光里,火焰在黑夜里连成一片。幸村扬着下颚,仿佛那朵花也在注视着自己——过于浓郁的颜色仿佛要灼烧起来,像溅开的血滴与娇艳的美人面。


他记得以前中学时见过的另一番景象。路过某一条街道时,旁边的椿花正大朵大朵地掉下来,毫无征兆,骨碌碌滚落到路面上,恍若断头。


这么温柔的花,怎么会选择这样壮烈的死法呢。幸村收回手,莫名想起国三那年的全国大赛,拉长的哨声与惊天动地的欢呼在十五岁的夏天轰然炸开,各校的队旗在风里作响。一锤定音,意欲难平。他平静地笑起来。


“是我兄长以前种下的花,枯过一阵子,最近又重新打理起来了。刚开的时候我想,你看到的话应该会很高兴。”真田走过来替他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套,“我想了很久……等一个合适的时候,我会向家人再一次介绍你。”


像是听得不太真切,他看向对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真田用力握紧了刀柄,喉结上下滚动。“……我知道。虽然不太懂要怎么去浪漫,但我是认真的。”


叶子在夜风里摇晃了一下,幸村上前拥抱了这个男人。


“已经很浪漫了。”



真田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卧室,谁都没空去开灯,互相大力地搂抱着摔在榻榻米上,月亮都要融化了。青年人的身躯横在银白的池水里,像一尾细长的鱼。幸村先吻过去,唇瓣磨蹭一下,又紧紧贴上,紧靠的胸膛此起彼伏。很快主动权被夺回,他闭上眼,环住对方的脖颈。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这样做……他想这样问,奈何被堵住的嘴唇发不出一个字音。过于缠绵的姿势太累,幸村抬起腰,换来更深的亲吻。


“我要窒息了……这是什么,侵略如火吗。”


他轻轻推开真田,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吐着槽坐起身,嘴唇湿润晶亮。


“抱歉……我没忍住。”真田表情一如既往地真诚,却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我会用一生对这段感情负责的。”


两个人重新抱在一起。幸村任由对方将手指插进自己绵密柔软的卷发,歪着头枕在真田的肩膀上微微颤抖着。他本以为自己绝不会为这种老套的话感动,在回过神时才发觉眼睑下多了湿漉漉的一小片。


这些话已经迟到太久了,久到如果再不来,幸村害怕还会不会这样等下去。他轻轻抚摸真田脸侧的短发,颌骨与脸颊,换来落到身体各处的吻。


是梦吗?幸村用手背挡住眼睛,像感动又像快乐,剥落的衣衫悄然点起一霎情欲。夜里的椿花看着他们耳鬓厮磨,急切地汲取彼此的温度。或许以后还有很多不得不做的选择,黑与红,进与退,但现在的话一切都足够了……他们才二十五岁,正是人生的黄金时代。


温热的手掌绕过来扣上他裸露的腰,他低低叫了一声,再抬眸时对上那双坚毅深情的眼睛。


动荡的春夜里幸村忽然觉得,如果生命的另一半不是真田,那可能以后的以后,他再也不会遇到这样一个能够用一个吻点燃自己的人。


再也不会了。



###


叮咚。


门铃响过后,一阵急促的脚步踏踏跑到门前。四岁的幸村精市穿湖蓝色的短袖衫,抱着网球拍朝在俱乐部新交的朋友问好:“早上好呀,弦一郎君。”


真田红着小小的一张脸,昨天鼓了好大的勇气才邀请了这个男孩子来自己家里玩,见了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


“那是你家的花吗?”幸村探头望向前方的一簇鲜红笑起来,“真好看。”


“嗯……进来吧,我们去屋里玩。”



庭院被大片金色轻盈地打亮,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跳过台阶,走到羽毛般温暖的春光里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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